TweedyNateholic

别友人

一个人的中秋，本以为会早早去睡。
临近傍晚的雨突然很大，像是情绪积压在心里不敢宣泄，突然找到了出口。

时隔一周，浑浑噩噩听到最终的消息，还以为是在梦中。明明知道眼泪是最无用的东西，回过神来已经在电话里泣不成声，胃里像坠着铅块，心却像锤敲得用力，鼓起勇气一字一句翻看聊天记录，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字字锥心。

尽管早就知道世事无常，却从没想过第一个亲眼看到被强行画上终止符的竟然是你，可是怎么会呢？一个星期前明明还在随口说着怀念学生时代周末却努力实习的积极分子，一个星期后竟然躺在重重设卡全副武装的ICU里。

连再看一眼都来不及。

对医院的恐惧，走廊上长久的沉默，家长低沉的抽泣，所有人通红的眼眶。

最可怕的是人人的APP竟然能够完整保存所有的聊天记录，从大学新生的问候到一起备考的鼓励。这时才明白走马灯式的回忆不是文学作品的夸张。那些片段竟然真的纤毫毕现。

夏日嘈杂的十字路口，他站在路牙上说不想继承家业，一定要继续深造时眼睛里的坚定和执着。
冬日温暖的先锋书店，他坐在长凳上笑着说不就帮忙拍个纪录片嘛这有什么好谢的。
考研当天早上开机第一条收到的加油短信。
春节窗外震天的炮竹声，电话那端清冷的电波声里爽朗的祝福，口头直播春晚的碎碎念。
拿到我送的话剧票穿过整个南京城，一回学校就认认真真告诉观剧感受，特意去买原著回来讨论剧情。
认真对待我和安仔每一件随口提到的小事，其实我们都记得。

本来想过你在上海读研就送给你的话剧票
还有去年生日买了想送的几本书
总觉得时间还多，还来得及
现在都再也用不到了

一个星期前走去医院的路，一个星期后居然一模一样，走去热闹的会场。同样的凤阳路，相距不到一百个门牌号，却已经阴阳相隔。

每到这时才觉得文字的苍白和无力，然而能做的，只有记录。趁时间还没走得太快，趁还没有忘记，趁还不至于麻木。

他有几经挫折却心怀火光的理想，有对这个社会最朴素的善意，还有经历过人心善恶却依然能够原谅的温柔。

他是记忆里那个晚自习在讲台上明明主管纪律却被逗笑的少年
他会坐在后桌哼唱林俊杰的歌
他背后黑板上是高考倒计时的数字
夏夜微凉的风从窗经过时
他拍我的肩膀安慰说数学不算什么
他把应试作文写成辩论比赛台本被批评却觉得要一定表达真实的自我感受
他在我们的印象里永远是大笑的模样
他一直很优秀，有自己的理想和追求


从前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一句话总觉得像是写他：

半生出走，归来时仍是少年

现在想起，是啊，他就像追逐繁星的孩子，归来时，一定还是那个清瘦的少年，笑容里满是纯粹和星光。

直到昨天才发现连一张合影都没有，还好找到了以为不见的生日礼物随身杯。
原来留在这世界的痕迹都这么轻，原来小说根本没有生活残忍。
终究学不来故作旷达，那么多话到嘴边，都变成了含着眼泪的一路走好。抱歉没能送最后一程。

在你还没正式告别这个世界之前，想要说一声

谢谢
再见
2016.09.18